在儿童文学的视野里，巫婆题材的故事可谓历久弥新，它们对孩子施展的魔力也久经考验，屡试不爽。孩子的本能和冲动在魔法故事中被呈现、被放大，阅读成为一种自由表达和能量释放，可以让孩子暂时脱离成人的约束和真实世界的局限，在角色对峙中体会善恶的力量，在奇异幻想中获得无限的快意。

巫婆的孩子们横空出世，三个小巫颠覆了惯常的刻板形象，被描绘成亲切可爱的洋葱头的模样，即使这样—“小心，巫婆的孩子来了！” —还是有麻烦啦！

几乎每个孩子都热衷于发现和制造有趣，而成人往往低估了孩子对于有趣的需要。相对于功利的阅读，“无用”的阅读，只是好玩而已。巫婆的三个孩子来到公园，走到池塘边，哎呀，女孩小美的船被吹翻了！巫婆的孩子个个侠肝义胆，一起上演了一出“英雄救美”的连轴好戏：大哥把小美变成了一只青蛙；接着，二姐把树林变成一座巨大的皇宫，把鸽子变成胖胖的仆人，把松鼠变成帅气的士兵，把冰淇淋车变成金色的南瓜马车，把冰淇淋小姐变成一位公主……环环相扣的戏法踏准了节拍，构成了孩子们喜爱的没有负累的玩耍情节，讨巧又讨好。

未知的现实世界似乎还不如书中的变幻世界真切，所以虚构的故事对孩子更有吸引力。他们能从中获得一种操控感，告诉世界自己长大了、有能耐了，并且以此提升自己在伙伴中的地位，这是童年持久的需求。巫婆的孩子和普通的孩子一样，喜欢在免除了成人权威的同伴中间，展示自己的本领，虽然有时候也会不自量力，显摆能耐之后却无法收拾残局。女孩小美变成了青蛙，青蛙变成了王子，王子怎么变回小美呢？被魔法折腾的伙伴们，如何恢复真身呢？可真让人着急啊！这样一个单纯的快乐的故事，给予孩子情绪愉悦的满足，也帮助孩子不经意间完成自我教育。

在父母的童年和孩子的童年之间，图画书起到了一定的联结作用，将孩子与过去、与具有想象力的未来联系在一起。《巫婆的孩子》巧妙地从经典的童话故事中掘金，比如变成青蛙的王子、灰姑娘乘坐的南瓜马车、骑着扫帚的巫婆，这些都是经典童话故事中的情节。当我们用和悦、轻松的语调为孩子读故事的时候，我们不仅能重温童年的甘甜，也让经典在吟诵间代代相传，同时也能证实自己的文学品味和作为父母的指引能力，心中不禁窃喜。

随着年龄的增长，成人的思维似乎被“凝固”起来，我有时会让魔法故事扰得心烦意乱，只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宝贝儿女沉迷于魔法，一不留神哪天也骑着扫帚飞出窗户。很多时候，书本里那些懂礼貌、友爱伙伴、尊敬师长、乖巧听话、从来不闯祸也没做过错事的小孩，并不能赢得孩子的认同和亲近，因为他们是完美的“假”小孩。

巫婆的孩子只是做了孩子想做的事，他们和所有的淘气包一样，挑战了成人和他们的象征—这个世界一本正经而且自以为是的秩序。瞧！故事里的巫婆妈妈就一直隐逸闲适，到底与凡人父母不同，有着风动旗动心不动的沉着和定力，任凭自己的孩子随性胡来，不干预不责备，因为她有着随时可以矫正的法力，也明白孩子终会长成面对现实的成年人。该出手时才出手，直到小女三妹呼救，巫婆才骑着扫帚，从云层中飞出来，凭着熟练的身手，手到擒来，让一切恢复原样，皆大欢喜。

藏书家格莱斯顿认为：“一本书必须装帧适当，有它的身体和灵魂。”用这句话来理解《巫婆的孩子》的美术设计，再恰当不过了。罗素•艾图的图画让乌尔苏拉•琼斯笔下的每一个角色都栩栩如生，也让故事有了看得见的身体和灵魂。巫婆的孩子香甜可爱，就像刚出炉的奶油圆面包一样；巫婆不古板、不狂怪，看上去仁慈而有原则；其余的配角贴切地运用身体语言、表情语言，与文字一起“平行”地讲述故事，这些形象鲜活生动，仿佛哈一口气，他们就能鲜活地站在你的面前。如同罗素•艾图在《还有一只羊》《你很快会长高》《一只想当爸爸的熊》里的描绘一样，他的图画总是在看似不经意间留下深刻的烙印。在版式和布局的安排上，罗素•艾图也和我们玩起了戏法，版面有时盈满，有时留白，画面时大时小，文字的排列不拘一格。配合情节，文字有时也变成了图形。当小船被吹翻时，文字好像也被吹歪了。当三妹和巫婆施魔法的时候，“妈妈妈”和“嗖嗖嗖”的大小渐变显示声音的远近强弱。当巫婆和孩子们骑上扫帚的时候，文字也飞舞起来……所有的版面设计，都遵循着故事潜在的节奏，有条不紊，吸引着孩子，也召唤着大人。我们既不知道巫婆的孩子会惹出多少麻烦，也不知道下一页会有什么样的视觉惊喜。夸张的趣味，适度的轻巧，丰沛的细节，悠闲的步调，图文相得益彰，把孩子的调皮捣蛋演绎成童年的精彩纷呈，共同营造了童真又欢欣的故事氛围。

图画书无法独自塑造童年，也不能替代亲子之间真实的对话和沟通。对好书的期待超出了它们所能，对坏书的担忧也过于它们所是，这些都是偏颇的。就像故事的最后，巫婆和孩子们一起乘着扫帚回家去喝下午茶了，亲子之间最简单的享受也是最醇美的。人与巫婆的关系也是随着时间而变化的，在这本书里，巫婆家族不再是风风火火、耍阴谋玩诡计的样子，而是回归到良善、平和、日常的生活里，成为我们的同伙儿。

亲子共读图画书时，大人总是有点儿“吃亏”，我们是全神贯注地读文字，而孩子们则是睁着大眼看着图，竖着耳朵听我们读。所以，孩子们总能比我们先感受到阅读图的快乐。

当《巫婆的孩子》摆在我的面前时，我还没有打开书，小人儿已经嚷嚷起来了：好大的风啊，树都弯成那样了。是啊，开篇第一句说的就是“在一个刮着大风的日子”，所以画面上能动的一切—树，不仅是树叶，还有树干，孩子们的头发，都酷酷地随风飞舞着。儿子接着说：“风从右边吹来的。”儿童读图与他们自身的成长程度相关，不同年龄的孩童看到的形象各有不同，他们用他们的眼睛在给世界造型。

《巫婆的孩子》的画风特别适合四岁多到七八岁的孩子看，在他们的眼睛里，人都是大大的脑袋，方形或者圆形或者三角形或者梯形的身体，细细长长的四肢，这些也往往反映到孩子们的画里。在这本书中，孩子们总能找到其中熟悉的造型，比如，我儿子对“青蛙王子”的帆船很有好感，因为“这个船跟我画的一模一样”。

巫婆家的三个孩子的造型很是拉风，称得上我儿子说的“酷”。他们都是大大圆圆的脑壳，眼睛、鼻子、耳朵、嘴巴，甚至连嘴边的黑痣都是一个样子的，只是发型、服装、鞋帽等有所变化，才让他们有了各自不同的特点。这些造型的不同，在孩子们的眼里就是大大的不同，他们有这个好眼力。

书中的配角中当然是叽叽咕咕的鸽子最有型，用我儿子的话说“那是一群肥鸽子”，看上去都是圆嘟嘟的，很讨喜的样子。在书中，作者还特别设计了鸽子反复叽叽咕咕地旁白，这个设计非常大气，在很多经典的读物、动画片里都有这样的群体设计。相信有着丰富阅读体验的孩子们已经非常熟悉和了解这样一个“旁观者清”的设计了。

既然这是一本关于巫婆家孩子的书，免不了会有与巫术相关的元素出现。这些元素倒是符合魔法故事的风格：穿着尖尖皮鞋的巫婆的孩子们，盘旋在头顶的神秘的蝙蝠，叽叽咕咕地十三只圆圆的鸽子，还有五只一蹦一跳、灵巧的松鼠。当然书中也少不了城堡、公主和王子的情节。虽然这里的城堡、王子和公主比较山寨，只是故事中二姐使用魔法“见证奇迹的一刻”变化而来的。

本书中，我最喜欢的是冰激凌这个道具，冰激凌是多少孩子的最爱啊。这个设计太符合孩子们的心意了，换成爆米花都不成。大哥、二姐一人一手一只冰淇淋，三妹甚至一张嘴咬住三个。除了这些拉风的道具，还有七个跟班的小动物的造型也很有趣，他们在这个幽默的故事中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，丰富了孩子的阅读体验。

除了角色造型，画面的结构造型也生动有趣。在图画书里，跨页的设计是最拉风的，而书中把最精彩的两个跨页给了最拉风的三妹和最后出面的巫婆——这是故事情节发展的必须，因为总得有人来解决“麻烦”吧，总得让三妹出人意料的小小魔法有个最神奇的亮相吧。

于是乎，三妹张大的嘴巴显得那么的重要，绘者用了整整一个页面的大小来呈现她的深喉亮嗓—请注意，那一圈儿一圈儿的可不是简单的同心圆！和这么阔气的画面呈现相反，有些是一页两栏，正好呈现青蛙一来一往的动作；有些是一页三变，快速地把各配角安排完毕。这些变化的作用相当大，不仅调节着大人讲读的节奏，也安排着孩子看图时的着力点。都说图画有“味儿”，在说故事的图画书里，有节奏感就是更精彩的赞语呀。

跟孩子们讲幽默是很危险的事儿，这部作品能获得“罗尔德•达尔趣味童书奖”，绝非风格和罗尔德•达尔的御用插画家昆丁•布莱克的画风很像的缘故，绝对是出色的造型能力贴近了孩童的心灵，吸引了孩童的眼睛。